晚風吹起離別愁,月白,風清,縞衣,葬花。紅樓裡走出來的女子,蘊涵著水珠的晶瑩,芙蕖的天然,一瞥就深深地沉陷。攤開掌間,交錯的脈絡是今生的緣結。
已不記得當初的慧眼識珠是怎樣的一種心懷,但我一直相信感覺,相信時間的沈澱。有些人只適合擦肩而過,有些人只適合遠觀近舍,而有些人卻似活在你的身邊,從不曾走遠。就像我和你明明只見過一次,意念裡卻數不清我們究竟曾一起穿過多少大街小巷,斟過多少淺唱低吟。而這種情結已經熟稔到不用再次相見就能彼此感應,所謂同門師姐妹,尚不過如此。
屋檐下的雨珠斷了又續,綿延過七月的旖旎心事。關乎夏天的記憶穿針引線密密而縫,縫進十字繡裡的荷花,清潭微波,花枝影動,依舊是當時的風致,照人眼眸。於是,沿著針線綿密的韻腳,迤邐過相識的詩路花語。一回眸,歲月門楣邊,你仍穿著旗袍,青花的緞子雕鏤著古雅的格調。調好的焦距,亦鎖不住你的嬌俏可人、清婉靈動,有約時光,幫我記住當時的模樣。
是方輾轉,今夕安然。夢渡一支心曲,斑駁過石板街上的歲月。城頭薔薇雨落,鋪墊你我相逢的清淺韻味,流淌成滄浪水的清澈。且掬一捧梨渦裡的嫣然,予這純粹的流年。
那日晌午,約在觀前新華書局,尋你千百度,猜想你是怎樣的女子。當你捧著兩本書出現下我的面前,突覺夏天的燥熱俱已沈浸在山澗幽泉裡,只剩綠蔭下的清涼,你是這樣的安嫻啊。小心翼翼地把你送的《世有桃花》抱在懷裡,就像是抱著稀世珍品,是的,我最喜歡的禮物是書籍,而這一點與你不言而喻。
午後,陪你去琴行,凌指十三弦《漁舟唱晚》,你說是初學時安排的曲目。我自是聽得如痴如醉,悠然神往,以至在後來的日子裡,每聽到古箏就浮現出那日的情景。
曲終人未散,又移步石路,曲池裡噴泉如涌,荷花涵露,更增一份嬌嫩,與爾相映成趣。一路傾心相談,不覺又至路接閶闔天門下,幾乎,每次來蘇州,都會在這個叫山塘街的地方釣一鉤閑逸,染一身古香。依稀可辨木屐親吻青石板的聲音,似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,從晚唐,至今,人煙阜盛的地方,旃檀裊繞,余韻不絕。江南水鄉裡搖曳的是輕柔的夢囈,你親啟丹唇,便是鶯歌燕語,染翠了一幅明艷的夏季。而這種水鄉的濕氣濃郁可采,有悠長的深巷,古味的茶樓,還有石橋上路人的回眸。你我都愿為此停留,偶然一瞥,眾裡尋他的蘇扇上,葬花人如故。
晚來微雨落,不斂舊情懷,乘興而歸。一去三千傾的風荷煙波,氤氳在你來時的路上,你居住得也這般隱逸呵。迢遙而過的是滄浪水的澄碧細長,一路尋幽,已蜿蜒至你的樓下。回到寓所,你搬出自己的古箏,又撥弄了聽覺的曼妙,我可真是喜歡到骨子裡啊。還記得那枚印章嗎,前幾天你還提起過,我的書裡是印著葬花人三個字的,陰錯陽差拿錯了本,卻成全了一種念念不忘。而時間的悄然流逝判作了離別,你送我的依依不舍,盡皆定格在滄浪水邊,暮色空 裡,我們笑說再逢必定去滄浪亭裡靜坐一隅,閒話清幽。
晚風吹起離別愁,煙塵之外,流轉光年。自那別後,已有一載。從金陵到梁溪,為時也不過一個春秋,你我又這般相近。同枕太湖,同沐江南東的月光,晚風吹來心有靈犀,拂開那本《世有桃花》,一如蓮台上的偈語,彼此靜安。你可知收拾行李的時候,我扔了一大包書沒帶回來,但是這一本書卻一直珍藏在身邊。我之於書,不是如飢似渴的閱之而後快,通常買回來都是束之高閣,作為一種裝飾一種珍藏一種思想腹地,哪天清閑時才會翦一縷夕照的昏黃,把書簽擱淺在墨香裡。是的,我如此倚賴書的存在,卻又不願草率地一翻而過,擁著特定的心境翻閱特定的書籍已成為一種習慣。時常觀摩這本裝幀簡潔蘊藉凝濃的書,就如閱你在詩經裡一樣。
桃花影落,碧海潮生,紅雨那麼安靜地落在弦邊,撥動了誰的心曲?杏林醫隱神仙居,那個白衣聖手善解人意的花曉霜;洞庭湖畔藥王谷,那個善良仁愛冰雪聰明的程靈素。你亦不失仙子之風,天使之采,懸壺濟世,妙手仁心,端的是這世界上最崇高的人。神聖的使命,減卻了世間多少罹難。醫之大者,為仁為愛,我亦神往已久。如若,在古代,我定隨你千山萬水行醫江湖紓緩壓。
鴛瓦青碧,光陰如梭,織起的蛛網在暮雨中飄搖碎去。矮紙斜行,散落在夏至裡的韻章,隨手拾起,靜候雨過天青的吟哦。昨天江南春又雨,今朝天涯再牧歌,塵埃落定,淺唱過的清卓,憑誰裁剪風華,越發光鮮起來。秋千飛起又落下,往事旋轉成輪回的姿態。曾經共我賞花人,檢點如今,幸還剩爾。淡寫流年,月中天,綰成不變的情結。
雲歸何處,作別當時朝暮。待重來,花開幽素,香滿凌波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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